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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劳动中走来
来源: | 作者:郝万民  时间: 2019-12-02
  所谓家风,有的有概念,会形成条条框框;有的则没有概念,只不过世代相传,约定俗成而为一种自觉的坚守。前者需要有较为深厚的文化底蕴,后者就不论什么样的家族,都能表现出来了。我的家在辽宁省西部,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隐藏在大山的缝隙里。我的家族里文化人极少,没有什么家风的概念,但似乎也有家风相传。很简单,就是世代皆以辛勤劳作为本。这样的家风传承方式比较简单,不靠说教,而是上一代为下一代以身作则。离开家乡快四十年了,少年时林林总总的事能清晰回忆的不是学习和游玩,而是劳动。少年时能受这样的家风熏陶,对我来说实在是非常重要。闲暇之时回想起当年劳动的情景,总是有一种亲切感,快乐感,会感到趣味无穷。
  从十来岁时开始劳动,到快到二十岁时离家,十来年间参加过多少劳动,实在是无法说清。春种、秋收、冬藏,所有田里的活都干过。此外还干过拣蘑菇、刨药材、砍柴、植树等等。这里篇幅的关系,选择一次植树劳动,与朋友们分享。
  在春天,除了种地,还有一种劳动特别值得回忆,就是植树。当时在我的家乡,植树是非常重要的事,每年都要做。大规模植树由生产队或大队组织,有上百人甚至数百人参加,都是在大山上。小规模植树是自发的,只有三两个人,地点是田间地头,房前屋后。大规模植树植的都是松树,小规模植的大都是杨树。
  我参加过好几次大规模植树。其中一次是由大队统一组织的,地点是另一个村子的荒山。那天天还没完全亮我便被叫醒了,估计也就四点钟左右。随便吃口饭,带上中午吃的干粮,带上装树苗的筐,我跟很多人一起出发。翻山越岭,翻沟越河,走了大约两个小时,不到七点,我们就到了目的地。大规模植树要分工协作,工序有六项,即担水、刨坑、运苗、植苗、培土、浇水。担水的都从家里带了扁担和水桶,从山下的井里或山泉里把桶装上水,挑起来,慢慢地,却很平稳地往山上走。山坡上没有路,很陡,但担水的都是强壮的汉子,挑着上百斤重的担子爬山,看上去却很是悠闲。刨坑的也大都是男的,但体力都比不得担水的,或年龄大一些,或身体不是很棒。运苗的都是年轻女人,要从山下把成捆的树苗背到工地,每一次也要背几十斤。植苗就轻松多了,就是把树苗很规整地放进坑里。培土和浇水也不太累,就是把刨坑时刨出来的土填回坑中,把树苗压实,然后浇上水。
  只有十多岁的我参加大规模植树时干的都是植苗。把树苗放进筐里,跟在刨坑者后面,每个坑里植入两棵树苗。为什么要植两棵?是为了保证成活率。树苗很小,分成两部分,一部分是根,一部分是枝叶,是由苗圃专门培植出来的。
  那年参加大规模植树时,站在高高的山坡上,我趁空闲时认真看了整个工地。在那座山上植树的劳动者来自五个村,有二百多人。山是秃山,夏天也不长多少草,此时是初春,放眼望去,便只有萧条一片了??墒怯辛巳耍辛巳嗣堑乃敌ι?,呆板荒凉的山便有了生机和灵性,仿佛活起来了。临近黄昏时,我们已经快到山顶了,纵目远眺,但见连绵的群山层层叠叠,一直汹涌到天边,近处的能看出山形,远处的则朦胧成了道道纱幔,似乎在不停地飘动着?;撇硬拥奶粜诙降娜荷缴?,把很大一片大山照得水晶般通体透明。天上飘着很多云,夕阳中变成了金黄色,而且似乎有组织一般,都聚在了太阳附近,于是太阳就有时钻进云里,有时又从云缝中探出来,像是在跟大山、跟大山上的我们捉迷藏。
  植树劳动结束时,很多人聚到山顶上了。劳累了一天的他们不是立刻回家,而是或站或坐地与邻村人说话。很多人之间都有亲戚,就算没亲戚,也都非常熟悉,话就特别多,说得也特别轻松。当太阳即将落进涌动的群山,晚霞把半个天空装饰得色彩缤纷时,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西边,说笑也停止了。片刻后,先是几个二十左右的小伙子把双手做成喇叭状放到嘴边,啊啊地喊了起来,接着,二百多人一起,不分男女,不分老少,都学着几个小伙子的样子,啊啊地喊了起来。我也不例外,也随着喊了起来。二百多人一起倾生命之力大喊,又是在高高的山上,真可谓气壮山河,连绵的群山随着舞了起来,天上的五彩云霞也随着舞了起来。
  以后的四十多年里,那喊声常常会回响在我耳畔。那是劳动者对大自然的一种崇拜,一种敬畏,同时又是对自身智慧和力量的一种自豪,一种自信。我们人类其实就是这样一路喊叫着,从蛮荒走向了文明,从远古走到了当下。这是一种自然的原始的声音,它虽然简单到只有一个音节,却是人类内心世界的最直接也是最具诗意的表达。它是最质朴的呼喊,却有着最绚丽多彩的内涵。我进城后常常跟同事同学朋友去旅游登山,当登到山顶时,一些人也会啊啊地喊几声,可是在我听来,那声音却特别别扭特别苍白,因为它们根本不是发自内心,也不是自然而发,更没有劳动之后的安然和轻松,有的只是对紧张和无奈的发泄。很多时候,这样的喊声里带着很做作的炫耀,甚至还会听出挑衅的味道。我从来不会跟他们一起喊,因为我已经尽情对着天和地,对着连绵无尽的大山,在紧张劳动之余,喊过了。跟他们一起喊,喊不出那样的感觉。
  许多年后回家乡时,我参与植下的树已经长大了。它们蓬蓬勃勃地呈现出生命的绿色,把大山装扮得生意盎然。我曾经走进一片松林,那些当年由我植进土坑,只有十多公分高的小松树苗,已经比我高出很多,树干笔直刚劲,枝叶繁茂如盖,每一棵都那么美丽,那么高洁,那么茁壮。它们似乎认出了我,用针叶拨动清风奏出悦耳的乐音,对我表示欢迎,向我表示敬意。有了树的呵护,林中的草也比以前茂盛多了,草间还常?;嵯殖雒烙癜愕哪⒐?。我倚着我四十多年前植下的树坐在林间,真是无比快乐,无比安慰,无比自豪。
  在田间地头房前屋后小规模植树,是随时都能进行的。把还没发芽或刚刚发芽的杨树枝砍下来,剁成尺多长的段埋入土中,在周围浇一些水,一棵杨树便栽成了。很快,埋在土里的那些本该长成枝叶的芽会长成根须,露在阳光风雨中的不用说,当然就是枝叶了。我第一次植杨树时父亲告诉我这样栽,我是持怀疑态度的,觉得那样一根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树枝,根本不可能长成一棵完整的大树。不过很快,当那些树枝真的长出嫩嫩的叶子时,我即兴奋又惊奇,朦朦胧胧地觉得生命真的是神秘得不可思议。
  十多岁时,我跟姐姐一起,用三四个春天,在老宅四周植下了上百株杨树。一些年后,那些树都长到了十几米高,树干直径超过了三十厘米,远远望去,已经是一片树林了。夏季杨树枝繁叶茂时,老宅掩映在绿树里,凉爽清静,坐在院中,惬意无比。
  我是在劳动中不知不觉地长大的,后来我考入县重点高中,就离开那个小山村了。之后读了大学,毕业后留在城里工作了,那个小山村在地理上离我就很遥远了??墒俏业男模匆恢庇胨艚舻亓谝黄??;叵肫鹄?,那样劳动应该是很累的,可是事实上,当时根本没觉得累。那时我认为那是自然而然的事,不干活干闲着,才会无聊,继而还会不安。少年时玩乐的时候很少,但我觉得,其实各种各样的劳动,就是最好的玩乐。在劳动中,我得到了快乐,收获了安慰和创造的喜悦,进而磨炼了意志,同时也增加了智慧。劳动是人类一切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源泉,同时也是人类智慧的源泉。人类在劳动中从远古的蛮荒走向今天的繁荣,而我,也在劳动中由蒙昧走向了今天的成熟。
  达·芬奇说:“劳动一日,可得一夜安眠。勤劳一生,可得幸福长眠。”前苏联著名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认为劳动有崇高的教育意义,他说:“一个人能在劳动的物质成果中体现他的智慧、技艺、对事业的无私热爱和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他人的志愿。劳动是有神奇力量的民间教育学,给我们开辟了教育智慧的新源泉。这种源泉是书本教育理论所不知道的。我们深信,只有通过有汗水,有老茧和疲乏的人的劳动,人的心灵才会变得敏感、温柔。通过劳动,人才具有用心灵去认识周围世界的能力。”有了先贤这些话,我想我没必要再强调劳动对于人生的重大意义了,我想说的是,劳动其实是人类生存过程中的永恒主题,自然也是我们每个人人生的永恒主题??梢院敛豢湔诺厮?,从走出小山村跨进县重点高中的校门到现在,近四十年间,我经历了很多人生的风风雨雨和坎坷崎岖,但是我从来没在任何困难面前低过头,因为我是从劳动中走来的,我继承了我的家族世代相传的劳动基因,同时,也就继承了人类战胜一切困难的本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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