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次论坛的话题让我的脑子里闪出一个俄国人的样子。他的头型像朝阳诗人王永新,眉宇之间像评论家高海涛,下颌有点模仿诗人万琦。他毕业于莫斯科大学。前几年我在他的母校门口经过,试图寻找这个人的身影,当然无果而终。
他自幼身体不好,并被认为是智能低下。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寿命不会太长,上天给他的时间不多,那么只能集中精力做一两件事情了。他对其他事情没有兴趣,急需做的就是为同时代的几位作家命名、断言。他采用了灵活实用的方式,比如写信、散论、系列文章。他没用大部头“学术专著”的方式。时间不允许他去做那种规范文章。这不能证明他聪明,只能认定他是个实在人。
1835年,24岁的时候,他肯定了一位26岁的作家存在的意义,命名他是“一位现实生活的诗人”。这位作家备受政客和权贵的打击,从他的评价那里得到积极的评价。1846年,距离他去世还有两年,死神已经出发,这一年一位25岁的作家发表了第一本小说,他含泪拥抱这部小说的作者,给出一个响当当的判断:这是社会小说的第一次尝试,并命名作者为“俄罗斯文学的天才”。这期间,他还在为另一位作家忙碌,这位 作家6年前死于跟情敌的决斗。他认为这位作家获得的名声与取得的成就很不相称,他通过一系列论文肯定这位作家的成就——俄国第一位民族诗人、第一个反应现实生活的诗人。
他一边忙于为作家、作品定论与命名,同时还忙着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——随时与盛赞过的作家论争,并在离世前与他们一一决裂。去世前两年,他曾经高度评价的一位作家发表《与友人书信选》,倡导的恭顺、调和的社会理想。他如同俄罗斯棕熊一样愤怒了,写一封精神遗嘱式的信加以批评,并与之决裂。去世前一年,他与被他命名为“俄罗斯文学的天才”的那位作家决裂。他站在自己的制高点上,批评所有不好的倾向,与政客、权贵论争,并不惜与之决裂。他似乎偏爱决裂这个极端的方式。
所谓决裂,用东北话说就是翻脸。我一直不理解,俄国人为什么那么容易就翻脸,这是否与伏特加有关。
这个敢于论断和命名的人,这个随时对他的褒奖对象加以批评甚至决裂的人,就是别林斯基。
别林斯基的履历恰好能够回答今天的批评所面临的问题。
首先,他告诉我们,批评要有文化自信。特殊的民族性格铸就的文化自信,让他敢于确立上述几位作家在整个俄国、整个俄罗斯民族的地位,他的论断果敢,充满凛然之气。我们不禁要发出这样的假设,假设没有他,他们的文学地位是否会像后来那样高?至少要来的晚些,再晚些,甚至空留杰作吧。今天的中国文学是否创造了杰作,需要文学批评加以甄别、论断??墒俏颐堑呐老缘蒙了钙浯?,语焉不详,更多的时候又斤斤计较,缺少与文化大国相匹配的气度与自信。构建文学批评的文化自信,显得何其必要?
其次,他时刻关切俄罗斯社会进步,他的文学批评弥漫着浓厚的社会批评的气息。这无疑在提示我们,文学批评应该重新回归社会批评体系。文学批评立足于文学文本,最终还是要胸怀天下,指向整个社会的进步。这样的文学批评才能走出小我,锻造出襟怀宽阔的、独立富足的精神品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