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老家有一习俗:正月十五、十六那两天,全屯人不分老少,第一次见面都要互送见面礼,那个见面礼可真有趣、好玩,互相间用墨水、锅底灰、印泥等一切可以染色的东西、想尽办法涂在对方的脸上,有谁的脸被涂得越重、涂得越怪、涂得越丑,谁在新的一年越吉祥的说法。这个习俗称:打花脸。
正月十七、十八天一擦黑,全村人要敲锣打鼓扭秧歌,抬一口装有糠麸拌了燃油的大铁锅,然后点燃。随着秧歌队的行进,乡亲们不断把燃着的糠麸撒在路边任何引不起火灾的地方。不管天多冷,没有一个人掉队,人们的脸上都挂着喜气。这个习俗称:撒路灯。那个时候整个村子沉浸在一片火的海洋中。据说,打花脸、撒路灯里面还有一个美丽的故事。
传说在很久以前,我们生活的地球上有许多凶禽猛兽,随时伤害人和牲畜,人们为了生存,主动组织起来捕杀这些家伙。一天,天神的一只神鸟因迷路而降落人间,被不知情的猎人给射死了。天神知道后十分震怒,立即下令:令天兵于正月十七、十八到人间放火,把人间的人畜财产烧光。天神的女儿心地善良,不忍心看到无辜百姓受难,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来到人间,变化为一个新媳妇,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人们。众人听了这个消息,头上如同响了一个炸雷。吓得不知如何是好。过了不知多久才转过神来。一位老人讲:不论怎么样,咱们得先将仙女保护下来,不能让天神抓回去。老人出了个招:把仙女美丽的容貌弄丑陋了,让她的家人认不出来。那时候没有整容院,要想让一个人的外貌有些变化,就得化妆。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化妆品,人们就把锅底灰之类的东西涂在她脸上。这一招还真管用,十五、十六那两天,天兵一直在人间搜查,就是没把仙女认出来,就这样仙女留在了人间。心地善良的仙女随后又给人们出了一招:天神的命令是十七、十八两天放烧人间,咱们不如先下手,自己先给自己放火,等天上的人来了,地上已是火海了,他们自然就会回天庭复命了。这样一来,天神就会以为人们都被烧死了。大家一听,感觉有道理,反正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,死马当活马治。大家伙就分头准备去了。到了正月十七、十八这两个夜晚,每户人家都在家点爆竹、放烟火,把所有能烧的东西都点着了。天神往下一看,发觉人间一片火光,响声震天,连续两个夜晚都是如此,以为人间真的着火了。天神可不知道燃烧了两天的大火,都是人为控制的,有火没灾,人们就这样保住了自己的生命财产。一个美丽的传说,随着时代的发展,形成了打花脸、撒路灯的习俗!
打花脸、撒路灯可有相当长的历史。随着社会的发展,两项有神话传说的故事也在与时俱进,越来越被人们接受,随着社会进步,故事的内容也在不断更新。
过年回家,拜访了89岁的王有田老人,老人讲述了他打花脸、撒路灯的历程,听起来很有滋味。
老人讲的故事真实程度有待考证,但祈盼平安幸福是人们的共性,特别是在他年轻的时候,没有广播电视,人们的业余文化生活匮乏,再说那个时代的人比较封建,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比较少,遇上个年节时令,可乐坏了年轻人。年青人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参与、去娱乐。打花脸、撒路灯都适合年轻人参与,所以是非常受欢迎的。
打花脸是认识新媳妇的一个好机会。那个时代结婚一般不大操大办,除非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,平民百姓是很少操办的。不是因为别的,当时社会不安定,结婚大操大办容易给人造成这户人家新娶媳妇,很有钱,容易把胡子(土匪)引来,常言说的好:不怕贼偷,就怕贼惦记,一但让胡子惦记,上这日子想太平可就难了。所以人们结婚不操办。新媳妇入门常常是大门不出,结婚之前的两个人都是听媒婆说的,都没见过面,其他人就更不认识了。年轻人都好事,都想认识一下新媳妇,打花脸是一个最好的由头。看新媳妇可是当时“四大美事”之一:抽蹭烟、吃饱饭、来媒婆、扒着门缝把新媳妇看。刚结婚的新媳妇描眉、打鬓、披金戴银,一般人收拾一下也都很好看的。对年轻人很有诱惑力的。
那两天的小伙子也都打扮的很帅气,虽然没有现在年轻人的西装革履,裘皮真丝,穿的都是手工缝制的棉袄棉裤,千层底的棉鞋,大数人还在腰间系一条宽而长的黑、蓝或红色的腰带子。多数人的棉袄不系扣,系上腰带子起到了纽扣作用。系腰带子不进风,还显得干练,特别是干扛重物等农活还能起到保护腰的作用。腰带子是帅气男子的饰物。
在通常情况下,农村邻里之间都沾亲带故,平日里除非是叔嫂、姑嫂、姐夫与小舅子、小姨子之间开点玩笑外,其他人之间是不能随便开玩笑的。但十五、十六打花脸不受辈份限制。平时绝对不能开玩笑的两人之间也可相互打脸的。
打花脸也不是一番风顺的。通常多个小青年聚在一起,一家一家地走,单个人往往是要吃亏的。不是别的,到了谁家一家人都会动手,人少了,真的对付不过,常常是没给别人打成花脸,自己已经成了花脸。偷鸡不着蚀把米。平日有的人家一年也不来几个人串门,那天只要是有开玩笑可以打花脸的人,大家就不管平日去不去,照去不误。
每到一家,大家要分工合作,相互配合才能达到目的。要给新媳妇打脸首先要过婆婆这关。那个时候会看到亲情重于友情的。往往婆婆不给开门。通过反复做工作或是几个人硬推;当门被攻破后,婆婆宁愿自己让来者尽情的往脸上涂,也不缴出儿媳妇。嘴上还不停地讲着儿媳妇回娘家了等借口来搪塞,采取丢卒保车的策略。不论婆婆怎么说也不好使。大家都知道正月十五新媳妇是不能回娘家的。新结婚的媳妇看见娘家的月亮,会给娘家带来晦气的,甚至是五谷不收。新媳妇必须在婆家。年轻人会兵分几路,各个击破,几个人对付婆婆,几个人对付其他阻拦者,最后几个精英攻击的目标是新媳妇。不论到谁家,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。
正月十五、十六在我的家乡是不平静的两天,甚至可以说是鸡犬不宁,人们的脸是花里胡哨、五颜六色的,却也是幸??炖钟肴嗣窍喟榈牧教?。
正月十七、十八的夜晚更火爆。吃过晚饭,人们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土地庙前。秧歌队长与屯中有头有脑的几个人一起为土地庙敬香,参拜各路神仙后,将存放在土地庙一年,不知通流传了多少辈子的那口特大的铁锅抬出来,几经捆扎,将其放于一个“井”字型架子上,8个棒小伙抬着,锅里放拌过油的糠麸,点燃后撒路灯开始。
那个时候没有现在这样方便的燃料油,撒路灯用的油都是自己家榨的蓖麻油。早春家家都要在涝洼地种些蓖麻,就是为了榨油撒路灯。那时候没有机器榨油,榨油是纯笨重的体力劳动。麻烦且累人。得先将去了皮的蓖麻用碾子压细,用锅蒸熟,乘热放在一个叫油榨的器皿中,用大铁锤猛击油榨的两个楔子,给油榨加压,油榨必须放在一个很热的房间里,往往还没等油榨出油,打大锤的人已经通身是汗。有人说,打大锤的人出多少汗,蓖麻就出多少油。
但当时人们对撒路灯都非常重视,别看榨油不容易,当撒灯的队伍走到谁家门口,谁家都要往锅里填油,让灯火旺起来。那是因为传说美丽,一是能保人畜平安;另一个传说是种庄稼不出“乌米”。那个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多防治“乌米”的办法,撒灯不出“乌米”,人们都信其有,都会出力献策;再有撒灯是全屯人团聚的好时机,谁也不会放过。
撒路灯活动不论进行的多晚,天有多冷,没有一个人掉队,每个人心都是虔诚的,都在祈盼着平安幸福,五谷丰登。
撒灯的结束是将全屯所有角落全都走一遍。所有撒灯者再一次返回土地庙,参拜土地庙诸神,将撒灯大铁锅送回土地庙收灯为止。
如今,打花脸的越来越少了,传统的撒路灯已经被饱含现代科技的灯会所取代。但不论科技含量多高,劳动人民借打花脸,撒灯祈求平安幸福、五谷丰登的主题没有改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