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 津子围的长篇小说新作《大辽河》将辽河作为一部“可解读的文本”,以河流演绎历史,运用跨时空的历史书写方式呈现打破时空次元的文本表现,达成了具有“复调”性质的表达效果,突显小说的精神底蕴及丰富内涵?!洞罅珊印方詈竦奈幕瘛⒎⒄沟睦饭勰詈蜕钋械娜宋墓鼗?,灌注到辽河流域普通人的血脉与人生体验之中,回答了有关东北地域文化传统、中华文明探源、人类精神发展历程等多层面问题的思考。在《大辽河》中,“辽河”的含义已远远超过“地理景观”的单纯表达,其所承载的文化意义最终指向地域文化、民族精神与人类发展。
辽河的文化意义与人民性写作立场
作者对辽河历史的追溯与表现,构成了河流文化与土地文化之间的互动张力,在“黑土地”之外丰富了考察和认知东北的全新维度。以辽河流域中不同的八个地点勾连起人民、地域与历史,这是《大辽河》的基本叙事逻辑,体现出用河流讲述人民历史的探索和实践。逐水而居是人类生存的天性与本能,河流促成了农耕文明、游牧文明的出现,并诞生与之相应的政治模式、社会风俗、文化认同,人类文明聚居地的形成总是与河流存在紧密的关联。通过河流的“凝聚”及“分隔”作用,不同的地域之间形成各具特色的文化认同标志,并产生后来可被指称为地域精神、民族精神的文化倾向。作者关注到辽河流域的文明丰富性、多元性以及其发展和变迁。在“干岔子村”和“柳毛沟村”的互动,“柳条边”边里边外的对望,“十年河东十年河西”的变化当中,作者串联起辽河流域不同的文明类型,全景式地呈现出不同历史时代辽河流域的社会风貌与风土人情?!洞罅珊印分匦禄婪⒘肆珊拥奈幕?,赋予它无限丰富的内涵,使之成为可持续繁衍的文化资源,通过书写辽河的故事,人们得以触摸历史、地域与民族。
辽河流域的文化精神浓缩为一种文化象征符号,并外化在普通人的生存状态与性格品质当中,回顾辽河的历史,最终目的是传达对人民的关怀。人民性是《大辽河》创作的根本立场,它指向民间、地域、日常的书写路径,以及尊重人民、表现人民,将人民作为历史与文明载体的创作意识。《大辽河》力图抒发辽河的凝聚作用与民族精神,并以民间普通人的生活史书写出辽河的文化历史,赋予历史题材小说新的呈现方式与表现视角。作者没有选择“俯视”或“仰视”的历史观察角度,他自觉选择坚持“以人民为中心”的创作原则,有意“回避”才子佳人、帝王将相的宏大历史叙述视角,以平民视角关注人民、反思历史,用普通人辽河边日常生活的痕迹搭建起历史的真实与人间的温度。
对“平民叙事”的自觉运用,使得《大辽河》真正具备了文学“民间性”的精神底色,贴近人民、还原真实,构建起辽河与人民之间相互交织的互动关系,突显小说两大方面的意蕴层次和书写维度:其一是“辽河”,即对地域文化的呈现与表达;其二是“人民”,包含地域性格及整体人类生存命运的深刻思考。正如小说当中所说的:“我想从分子人类学的角度探究接下来要走的辽河,在试图揭示辽河基因之谜前,先了解自己的身世之谜,我的遗传成分、基因属于哪个族系、迁徙的路径等等,不能仅仅停留在行走的‘螺旋体’、会呼吸的‘染色体’的模糊状态中?!薄傲私庾约骸笔亲骷姨窖傲珊拥母痉绞胶捅匾疤?。解读“辽河基因之谜”的本质是重新审视人类自身,以河流为“中介”发现人的历史,是《大辽河》的永恒底色。
重返历史与现实反思的相互对望
故乡是作家创作的原点,作家“生于斯长于斯”的天然“在地性”使得文本具有强烈的真实性与现场感。在《大辽河》当中,作者采取了一种二元并置的叙事方式,形成了现实与虚构、纪实与想象、追忆与反思等多组对话关系,在更大程度上唤醒了强烈的情感共鸣与人文温度。一方面,“我”于当下重新探访辽河,以“文化地理”的科学方式考察辽河流域的历史痕迹,并对辽河流域生态文明、水文工作、文化特色、人类发展等多方面进行认识与思考。另一方面,作家基于历史考辨进行想象性叙事,描绘了从辽代一直到新世纪以来,生活在辽河流域的普通小人物不同的喜怒哀乐、生活际遇以及他们共同的坚韧品格。
在这两条线索的支撑下,《大辽河》在结构上形成了一种“离去—归来”的美学表达。这种“离去”与“归来”并不单纯强调地理空间上的重返与体验,而是表明了一名“在地”作家的“距离感”。这种“距离感”的核心具体表现为“我”对辽河历史的重新考察、认识与反思。辽河的历史是流动的历史,时代岁月的更迭必然导致今人认知过去的“陌生感”,《大辽河》以“我”对过去历史时空的“离去”,给予了重新挖掘和阐释辽河悠久生命的空白空间。通过走访、考辨,“我”完成了一场跨越时空的“寻找之旅”和“思想考古”,在这一过程中,“我”实现了与辽河历史之间的交流与碰撞。通过对“我”的纪实书写,以及对历史故事的记述与描绘,作者编织起当下与历史之间的整体性和互动性,在“离去”与“归来”的过程中呈现出跨时空的叙述方式,并形成两种时空对话的“复调”效果。在“笔记体”的纪实与传统虚构小说的双重模式里,作者构建并极力突显重返历史的时代价值与社会意义,在历史与现实的对比当中,作者考察并反思了有关当下生态环境、地缘考察、风土人情等多层面的社会问题。同时,在历史的流动中,作者抓住了历史的文化“永恒”。小说中以“龙凤玉佩”作为辽河文化的象征物,在一代代辽河儿女间传承,文脉生生不息构成历史的“有?!?。思想考古的目的与旨归在于反思,并对当下产生影响,这是《大辽河》另一重意义所在。
文明探源与构建“中华民族大家庭”的人类意识
有力发挥文学的“新质生产力”作用,将民族意识与人类意识相融合,引导人民自觉传承中华文明,增强文化自信,是中国文学肩负的历史使命。作为一部以“辽河”为题眼的历史题材小说,《大辽河》在演绎河流与人类的关系之间构成了书写历史的全新方式,并以辽河为文化纽带,形成展示东北文化的一个重要侧面,以及铸造人们通向红山文明乃至华夏民族历史的重要桥梁?!洞罅珊印返哪诤耸且怀∥难Р忝嫔系奈拿魈皆从搿袄房脊拧?,通过对历史的重新思考,寻找到生命和文明的源头,具有由地域推及整个中华民族的文化意义。
《大辽河》以河流讲述人民,以人民勾连历史,在独特的历史阐释之中解读了人类之于历史及文明的双向作用,既突出了作为人类生命源泉的“辽河”本身,又注意到了辽河滋养下的人民的生存状态和发展方式。文明探源所追寻的另一目标,是找到人民共同的精神家园。在《大辽河》中,作者有意划分时空的分界,却不区分人物间的亲缘。从辽代的二哥、清代的四叔,到经历社会主义发展建设的二姨、二姨夫,作者并不强调各自所属的家族谱系,而是将各个时空的二哥、三姐等汇聚成一个“中华民族大家庭”。以“我”为代表的中华儿女是民族历史文明的传承者,“我们”是在中华民族文化的哺育之下成长起来的“民族文化共同体”。
中华文明探源是推动弘扬与传承中华民族精神的必要路径?!洞罅珊印氛亲髡呓蜃游Т耪庵治难姑胧贝5贝醋鞒龅牡贝难Ь?。《大辽河》不仅从对河流文化的考察中构建起一部人类文明的发展史,又从人类的生存境遇中提炼出辽河哺育下的民族文化精神。同时,从美学的角度来看,小说二元并置的形式特色与其思想内核构成了互文的表达效果,也为历史书写提供了全新的经验与示范。总体而言,《大辽河》以河流阐释历史,以鲜明的人文关怀传达对于时代的认知与关怀,发扬历史精神的传承性、连续性,迸发出强烈的人民性意识与时代责任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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