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三七年腊月二十九日,在朝阳城南城门上挂出一颗人心,下面写着:
“红胡子陆老占良心大大地坏了,胆敢杀害大日本皇军,特挖心示众!”
心脏鲜血包裹,在漫天纷飞的洁白雪花中,如一颗烧红的火炭,烫得站在下面的伪军不敢抬头直视。
——题记
一九三二年一月八日,是农历辛未年腊月初一。清晨,天还没有完全放亮,几匹快马从小凌河岸边的二十家子出发,一阵风似地顺小凌河湾东去,马蹄敲击着冰封的小凌河古道,于昏暗处火星迸溅,不时引起两岸村庄的几声狗叫。
当他们路过东大屯的时候,队伍迅速扩大。当这队人马来到松岭门村的时候,在边门跟前已经聚合了十几个人,一边闲聊一边烤火,见到马队到来,他们没有言语,只是打一声口哨,纷纷上马,加入到队伍中,越过冰封的小凌河,旋风一般直朝葫芦岛的小红螺山方向奔腾而去。
带队的汉子个头不高,靛蓝色棉袍紧紧的扎着腰带子,腰带子上插着两把盒子枪,硕大的狗皮帽子几乎遮住了上半张脸,单就从那张紧闭的嘴唇来看,就知道这是一个刚毅的汉子。
不错,他叫陆老占,小凌河川东大屯乡孤山子村人,他能双手打枪,双手打算盘,号称陆老占。那时,在热东和辽西地区活跃的绺子中就有一个十三屯,陆老占就是这个绺子的大当家的。陆老占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,信奉行侠仗义,后来弄出人命,被逼落草绿林。但是,陆老占只是杀富济贫,专和土豪劣绅作对。头一天晚上,他接到西五会的首脑周玉桂、刘国章、白香亭、赵品三、赵老吉、李济光等人邀请,带人到锦西城外的地碾子集合,加入攻打进攻锦西的古贺联队,陆老占接到信件后,四处捎信,一夜工夫就组织了一百多名精壮汉子,及时加入到阻击日寇的行列。
日本古贺骑兵联队是一支被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称之为“不战而胜”的“权威”联队。轻取辽西,挺进热河,属于关东军尖刀部队。 然而,就是这样的一支王牌联队,却在辽西让普通的民团组织打得全军覆没。
在《锦西人民歼灭古贺骑兵联队纪实》中有这样的描述:
古贺率领人马出锦西县城,县城西卡子门外冮家屯,住宅间有菜地,人称西园子。此时,西园子已被刘存启等人占领,炮楼被苦胆沟的刘国臣率领的十一名群众占据。当古贺率领人马来到西园子村东时,从北面和东面出现数百名抗日群众,向他们猛烈射击。古贺命令用机枪扫射,群众受到一些伤亡,躲避到附近的民房里。古贺以为险情已除,继续向前奔驰。刚走到路北炮楼下面,炮楼上刘国臣等人举枪瞄准,突然开火。步枪子弹和抬枪的火药枪沙,象雨点一样朝古贺联队射来。一颗子弹把跑在队伍前面的古贺打中,“子弹从左肩经右肋腹部穿过,又一弹把右侧腹部打穿”。古贺受重伤,摔在马下。他的副官米井三郎大尉立刻下马把他背起来;古贺的值勤上原上等兵也下马协助,想把古贺安置在附近的中国老百姓家里??墒桥诼ド系幕鹆苊?,日军纷纷被击中落马。米井背着古贺没走多远,腰部也中弹倒下。上原上等兵立即代替米井背起古贺,刚走几步,从炮楼上又飞来密集的子弹,打穿了上原的头部,立即倒毙。敌军发现眼前的炮楼,已经成为他们继续前进的巨大障碍,他们困兽犹斗,集中火力要摧毁炮楼?;厍苟映ば且按笪?,在公路南侧建立起机枪阵地,指挥射手向炮楼上部疯狂射击。炮楼里刘国臣等人毫不示弱,他们利用射击孔顽强抵抗,使敌军伤亡“意外增多”。现仍健在的西园子居民郑世吉,这时正伏在自己的房上,以烟囱作掩护,和大家一起阻击日军。他用步枪已经打死三名敌军。忽然看见东南方,敌军的机枪正疯狂向炮楼射击。便调转枪口帮助炮楼上的抗日群众打敌军的机枪射手。这时他发现敌军机枪射手被炮楼上射来的子弹打死,一个倭国军官立刻卧倒代替射手,继续向炮楼射击。眼看炮楼上部射击孔附近的砖石纷纷脱落,情况十分危急。郑世吉急忙用步枪瞄准这个倭国军官,连发两枪,打穿他的两条大腿,敌军的机枪立刻停了一阵。这个军官就是日军机关枪队长星野大尉。星野“因为流血过多,不能起来”。此时只剩野口中尉一个军官,他不敢继续恋战,他叫机关枪队突围,但遭我猛烈阻击,连续死伤,所剩仅十余人。野口眼看用机枪不能摧毁这座炮楼,于是便想出用火烧的办法摧毁炮楼。他指挥机枪打坏炮楼下部的大门,然后率领士兵掠取附近农民院外堆放的高粱秸,在机枪的掩护下冲进炮楼的底层,点燃高粱秸。炮楼上抗日群众又把抱高梁秸的敌军打倒数名,当野口再次抱高粱秸到炮楼下边,头部中弹,立即毙命。这时候炮楼里边的高粱秸已经燃烧起来,火焰冲天。古贺由于伤重,于午后三时毙命。残敌摧毁炮楼后,抬着古贺的尸体,狼狈逃回城内。
其中,在这次战斗中,就有陆老占等一百多人。
就在战斗结束的时候,有三辆满载货物的马车飞奔而来,临近战场,马车“吱嘎”一声落下死闸。从车上跳下一个人来,高声喊道:“各路好汉,你们个个是豪杰,我是石明信沟王文福,就是王老凿的管家,东家没工夫,人手少拆弄不开,所以特别准备了肥猪十口,烧饼子五千个,烧酒五百斤,子弹一万发,算作一点心意。”人们打了一天,正好饿肚子呢。一声呼号,就近人家开始炖肉温酒,欢庆胜利。
歼灭日军古贺骑兵联队一事,戳穿了日本皇军战无不胜的谎言。当时的日本关东军和日本政府非常震惊。他们惊呼“这实在是满洲事变以来最大的悲惨事件”。 日军在后来追诉这次战役时不禁哀叹地说:“夫锦西冬季之风暴,闻之皆血泪也”。 日本侵略者对此曾谎报是辽宁省公安总队的正规武装所为,其实,使他们几乎全军覆灭的却原来是辽西的普通老百姓。
歼灭古贺联队后,一部分民团加入了义勇军,有一部分远走他乡。而陆老占带领一部分人转移到柏山之中。从此,辽西地区也成了日军扫荡的重要地区。一些民团组织和领头人物成了日本关东军追杀清剿的目标。陆老占就是其中之一。
1934年的腊月,日军本关东军得到秘密情报,陆老占和他的民团组织正在朝阳县北四家子一带活动,于是命令驻守在锦西城内的一个连队,在军官小野带领下到朝阳县北四家子扫荡,结果,陆老占和他的队伍在镜子山北水泉沟南山于日军展开了激战,战斗打了将近一天,打死了日军军官小野。陆老占的队伍也被打散,陆老占被鬼子抓住,将手和脚成大字钉在雹神庙的山墙上,然后去追击其它的人。
陆老占的双手被钉在墙上,动弹不得。这是一个早已经断了香火的古庙,里面只是存放着几口当地老人的棺材。陆老占被钉在冰冷的墙上,阴冷的天空,北风裹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坍塌的屋顶上往里灌,被扒掉棉衣的陆老占很快就冻僵了。就在迷迷糊糊的时候,不知道啥时候一个老头站在了他的面前,只见他附在陆老占耳边说了一句:“忍住,别怕疼啊。”
老头用力拔下钉子,错开一个棺材盖子,把陆老占抱了进去,盖上棉袄,告诉他别出声,天黑了再走。老头盖上棺材盖,转身悄悄地走了。
日本人回来了,却发现本以为早已冻死了的陆老占不见了。气得一把火点着了古庙。日军看见浓烟滚滚,烈焰升腾,于是大笑着离开。或许是天意,也许是偶然,烈火中,苍老的古庙轰然倒塌,砸灭了火焰,掩埋了棺材。
夜晚,陆老占在温暖中醒来,清醒片刻,用尽力气,推开了棺材盖,从废墟中爬出来,当他越过院墙的时候,不小心摔懵了,又是那个老头把他叫醒的,随后,他顶着星光,趟着夜色,远走他乡下关东了。
为了躲避日本人的追捕,陆老占逃到了黑龙江,两年后,陆老占打听到老乡赵尚志在带领抗联在长白山一带跟日本人打仗,于是,就下定决心投奔赵尚志。不过,他有一个心愿。当时离开家的时候,老婆正在怀孕,掐指算来,孩子早该出生了,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。于是,下定决心回家看看,把在外赚的一些钱给家里送去,了却心愿。然后投奔赵尚志杀鬼子,死活扔开外,无牵无挂。
1937年腊月二十三小年这一天,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,陆老占悄悄地回到家中,怕被别人发现,翻墙进院。进屋后,夫妻相见,抱头痛哭,好在,妻子这次给他生了一个儿子,这让他欣喜若狂。妻子连夜给他烧火做饭,炒菜温酒,两口子依靠在一起,有说不完的话,一直到第三遍鸡叫,陆老占咬咬牙,对妻子说:“我走了,去投奔赵尚志,枪子儿不长眼睛,东奔西杀的,不知道能不能回来,你带孩子好好活着,三年后要是我还没有音信,你就找个好人家,老实本分的,只要能对咱们孩子好,心甘情愿地把咱们的孩子拉扯成人,你就嫁给他。”两口子哭了一回,陆老占下地推开屋门刚要往外走,看见院子里跪了一地人。
原来,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,保长找来了全村的人挽留陆老占。
保长站起来说:“大侄子你别多心,这也是没办法的事,你是日本人抓的头号要犯,摆在你面前两条路:一条你这暂就走,谁也留不下你,要是日本人知道了,咱们全沟的乡亲就得让日本人全杀了。第二条,你去自首,进去你一个人,保全咱们全沟一百多口人的性命。两条路,你看着走。”全村人一起给陆老占磕头。
陆老占愣了一会,说:“大家都起来,我去自首。”于是,陆老占告别妻子儿女,一个人到二十家子日本人哪里去了。日本人经过请示关东军司令部,把陆老占押送到了北票煤矿,让他在最后为大日本帝国挖煤做贡献。
然而,陆老占并不是一个懦夫,他是一条汉子。在井下,他不但一块煤都不挖,还破坏机器。他跟矿工们说:“这是我们中国的煤炭,干嘛要给他们小鬼子挖去?给小鬼子挖煤,就是汉奸!”
日本人得知了这个消息,就把陆老占抓了起来,送到了朝阳城内的监狱里,打入死囚。陆老占是个血性汉子,困在牢房里,生不如死。于是,他困了就睡,醒了就骂。
这天晚上,偏巧有四个看守监狱的日本兵外出喝酒回来,醉醺醺地唱着日本歌,路过牢房听见了叫骂声。就停下来了解情况。当从站岗的伪军士兵口中了解情况后,来了兴致,他们借着酒劲,突发奇想,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红胡子。
日本兵让看守打开牢房的锁头,为了证明大日本民族的武士道精神,特意让看守打开了陆老占的手铐和脚镣,并且脱掉军装,把武器也留到了外面,并让看守重新落锁,找来一帮看守看热闹,他们要在牢房里和陆老占来个公平对决,让中国人见证一下帝国军人的强悍风采。
开始,由于陆老占不懂日语,没弄明白啥意思。当陆老占通过看守明白啥意思的时候,面对三个日本人放声大笑,大呼痛快!
不可一世的侵略者在酒精的烧灼下,每一个人都兴奋异常,跃跃欲试,他们围着陆老占高歌狂舞,做着猫戏老鼠的游戏。陆老占冷笑着看着他们的表演,嗤之以鼻。突然,一个日本兵迎面扑了上来,陆老占一偏身,让过拳头,回手一掌,正好劈在鬼子的脖颈子上,一个趔趄,鬼子摔倒在地上。
另一个鬼子又扑上来,陆老占连动都没动,一把抓住鬼子的拳头,直接按倒在地上。这时候,第三个和第四个鬼子一使眼色,头一个鬼子站了起来,一起向陆老占扑来,把陆老占按倒在地。倒在地上的陆老占没有松手,他知道,一旦松手,一对三,吃亏的一定是自己。情急中,陆老占一口咬在了一个鬼子的脖子上,随着一声惨叫,一股殷红的鲜血在从他们之间喷射出来。也许是受到了启示,也许是摸到了门道,陆老占又一口咬断了另一个鬼子的颈动脉。鲜血在喷溅,剩下的鬼子站起来就要往外跑,可惜,门被反锁上了。他大喊大叫要伪军把枪递进来,可是吓愣了的伪军呆若木鸡。说时迟,那时快,陆老占起身飞扑过去,一下子按到了这个鬼子,张口向他的喉咙狠狠地咬了上去。轻轻地“咔嚓”一声,陆老占是感觉到的,伪军们是听到的。外面的鬼子听到消息,蜂拥而来,向监牢内一起射击。
第二天,陆老占的心被挖出来,挂在了朝阳城南城门上。
陆老占的心脏包裹着鲜血,在漫天纷飞的洁白雪花中,如一颗烧红的火炭,
烫得站在下面的伪军不敢抬头直视。
隔夜,第二天一早,那颗心脏不翼而飞。
陆老占,原名陆成,绿林人物。热河省土默特右旗——今辽宁省朝阳县东大屯乡孤山子村人。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,成为抗日志士,在监狱中,赤手空拳,咬死四个日本人,成为传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