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论多么精彩的故事，即使讲起来口若悬河般给人身临其境的知觉，仍旧是故事，可听起来，却到处是生活的痕迹，洋溢的是过去、现在或者未来的枝节脉络，甚至是枢纽。
我的头脑里之所以忽然产生这种古怪念头，是因为一座山站在了眼前，挡住了路，使我必须停下来，边仰望边想。
什么时候来到这座山面前，我不清楚，我只知道身后或远或近的有一片熟悉的土地，在过去的夜晚，那里会是灯火通明的，而白昼下的街景也在时刻茁壮我的骨骼，滋养我的躯体和灵魂。那是我来的地方，有人说这就是故乡，可在走出那扇门的瞬间，我就不想使用这个称呼。故乡的含义太大，涉及的范围也很笼统，历史的、文化的、自然的，甚至是成长过程中心灵所萌发的一切都可以容纳在里面，我的内心暂时还无法承受这样的沉重，我给的定义很简单，也很清晰，那就是一双眼睛——如耀眼的太阳，暖暖的。在我扭头的一刹那，这双眼睛里饱含着很多很多读不懂的内容就定格在我的记忆中，深深地震撼了我。
在我的前方，如果不是被山峰遮挡着，想来也该是一片在夜晚中充满了灯火的土地，那是我要去的地方。
为什么要去？我很清楚，我的生命轨迹里注定要有这个里程，是属于我自己的。另外，一路走来的风景已经融入我的身体，成了我生命中无法分割的一部分，也在时刻激励着我前进，因为只有不断地前进，才能到达我想去的地方。
山，仍旧静静地站着，我却在倒退。
我不是《封神演义》里的那位土行孙，可以自由地在山体下面穿土而行，更不是“愚公移山”里那位倔强的老者，为造福子孙谱写了率领家人挖山开路的壮举，我就是我——一个普通的跋涉者。其实，我就是心里产生了挖山而过的意图，也会被自我否定的，更不会去尝试——我的目的很明确——到山的那一边，我的思维也很清晰——山上有路，那位老者是因为无路可走才被逼无奈实施挖山开路的行为，我有路可走，没必要把一生的时间用在此刻我一个人根本无法完成的工作之中，要真想做挖山开路的事，也应该到山的那一边，唤来足够帮手，集思广益，靠大家的智慧来完成，所以我的行动路线就很简单——沿着山路走。
山峰高大、陡峭，直插云端，我倒退着走了很长一段路，才稍稍缓解了随时被压扁的窒息感受。
退？那是不可能的。我回头看看，远方那双眼睛潮湿了，像有雾，不过片刻又明亮起来，眼神里又多了些内容，是期待还是鼓励，我也说不清楚，只觉得心里很热，像在沸腾。
我转过头来，仔细观察着眼前的一切。
摆在我眼前有三条路，除了中间的崎岖山路之外，左侧是一片宁静的海，朦朦胧胧的，海的一角就躲在山的背后。说心里话，这片海景很吸引我。在阳光的照射下，平展的海面上泛出点点涟漪，灿烂多彩，迷人得很，手搭凉棚去看，隐隐的，在岸边还有一艘造型别致的色彩斑斓的小船。
此刻，尽管诸多诱惑鼓胀着我的胸膛，我还是及时地按下了征服大海的冲动，理由分三个方面，一是我不会划船，虽然海路让我充满了憧憬，我也必须放弃。二是我不会游泳，也就是说，即使有人帮我划船，可万一船在半路出了故障，我还是无法达成目标。三是海角的尽头给我的感觉很迷茫，我根本断定不了那里是不是我的目的地。
我叹了口气，把恋恋不舍的目光移向了右侧。
山峰的右侧是个平缓的坡，被茂密的森林遮盖着，看不到路径在森林里的走向，更无法看到路的尽头。
鉴于左右两侧路径的未知，此刻，我还是沿着中间的路在走——上山是我最后的决定。
其实，想象的苦难要比现实中的苦难可怕得多，真正行动起来，只要沿着既定的大方向不退缩，荆棘、沟坎甚至大石挡住了前方的路，都是可以征服的。再有，只要大方向不变，暂时的迂回也是前进。信念不变、脚步不停，山顶就会一步一步向你走来。
当我悟到这些的时候，山路已经在脚下延伸很长了。
山道并不直畅，左一拐右一拐地消耗着我的体力，好在有独特的山景可以欣赏，才不觉得烦闷。
自然的山、自然的景，在花草树木之间找不到一丝一毫人工雕琢的痕迹，我很满足，隐藏在心灵深处的虚荣心被唤醒了——“第一人”的感觉在膨胀，逐渐自豪成我脚步的偶尔轻盈与偶尔沉重，直到看见一座小亭子，这种感觉才骤然消失。
小亭子不是古物，青砖、水泥和钢管等现代建材构筑了它，让我觉得它离我的生活很近。
看来，这里来过人，他们曾经在这里留下了文明的痕迹，也给后来者提供了方便，现在的我就是其中的一个受益者。
坐在凉亭里，我擦着汗水，想象着海水的湛蓝和森林的繁茂，更想象着站在山顶俯瞰四周的舒畅心怀。
想象无法替代实际的行走，当我真的站在高高山顶的时候，才懂得了这个道理。
山下果然是一片灯火，如我想象般绚丽多彩，如诗如画。不知为何，我竟然在那片夜景中又发现了那双熟悉的眼睛——如皎洁的月亮，静静地散发着亲切，我很奇怪，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——那双眼睛还在，仍旧清晰、明亮。
前方与后方的目光交织辉映着，夜空刹那就亮了，升腾起一座五彩缤纷的桥，而我就站在桥上，挺起了胸膛。
一瞬间，我发现自己又长大了，心灵与肉体都在迫切渴望去领略前方无法预知的风景。
路，就在脚下。
我开始延续征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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