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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露天——梦开始的地方
来源: | 作者:陈 净  时间: 2019-12-02
   在我童年的影像里,家乡是黑色的。
  煤炭开采排放出大量的废矸石,那矸石垒砌成百里矿山,山是黑色的。山脚下有一个巨型大坑,大坑是硬生生的用人工挖出来的,叫做“露天”。露天东西长四公里,南北宽两公里,垂深三百多米,象一口大黑锅。在这锅里吃饭的人都是煤矿工人,我们这里叫他们“煤黑子”。煤黑子大多居住在细河南岸,洗煤的污水流放进细河,细河也是黑色的。黑色,在我的童年里流淌着,成了老矿区风雨不蚀的记忆。那黑色,夜幕般浑厚、博大,却是我梦开始的地方。
  
  四十年前,一个雨天的早晨,妈妈拖着笨重的身体去赶票车上班,票车——就是那种每天接送矿工上下班小火车,那是老式的绿皮火车,它每天早晚都喘着粗气,载着几车厢的煤黑子,把他们从露天的北岸送到到露天的南岸,赶车的人,像大雨前的蚂蚁,厚厚叠叠地涌进洞穴一样的车厢。那一天,妈妈迟到了,待她看到铅灰色的人流已经散尽,沮丧的差点哭出声来。随即一阵剧烈的腹痛,没有电话,没有出租车,她隐忍着疼痛走了将近两公里的路,一进门,就栽倒在奶奶家那铺连二大炕上。家里顿时就乱成一锅粥,姑姑上炕撂下洋灰袋子纸粘合的窗帘,奶奶一路小跑去接老娘婆(接生婆),邻居家的奶奶蹲在灶坑前填火,我降生了。那是一个格?;募窘冢短毂叨娲杉裆;?,它们被煤尘笼罩的脏兮兮的,却也没羞没臊地开着,这一点有点象煤黑子的娃娃们,皮实。
  当我稳稳当当地趟在旧衣服缝制的小垫儿上,依偎在妈妈的身旁的刹那间,我就做梦了。这是后来妈妈告诉我的,她说接生婆拿着奶奶给她的5块钱,用胳肢窝夹着小盆儿,刚要走的时候,蓦地看见我笑了。我无法记忆那一个怎样的梦,但是那梦一定是美的,因为我笑了。
  
  奶奶家的大炕大大的、暖暖的,它是我童年的舞台,点燃了我对家的热爱。因为住房条件差,我们一家9口人挤在一铺炕上,房梁上拴一根8号线,拉一挂花布帘子,一边儿是我和爸爸妈妈,一边是爷爷奶奶和姑姑,还有叔叔。灯绳顺着墙从房顶垂下来,L型拐弯儿沿着炕沿底下一直扯到炕梢,每一个人躺在枕头上,一伸手就能把灯拽亮。一宿下来,昏黄的灯光不知道要在屋子里闪几回,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被打扰。
  
  我5岁的时候,我们家分到了煤海街道的劳工房。一进门就能看见左右两个大灶台,两家共用一个厨房,两户人家住对面屋,碗橱都用将军不下马的锁头锁着,酱油和高粱米都怕丢。门口卸了3分煤,趁天黑之前也要收进煤棚,煤也怕丢。十几平米的屋子中间安着火炉子,爸爸那辆永久牌自行车靠着柜子站着,自行车也怕丢。孩子们满街筒子跑,没有人管,因为孩子不怕丢。每家都一大帮一大帮的孩子,只有我家就我一个。我家房头有一个井楼子,大家都去那里打水,冬天的时候水台边上结着厚厚的冰,小伙伴儿们去那里打滑出溜。夏天的时候,孩子们嘟着小嘴儿去亲吻水龙头,踢着小脚丫儿去冲刷塑料凉鞋,看见鞋子的颜色突然间变得鲜艳透亮,心里就会格外爽快。一年四季,吹糖人的、崩爆花的、扎皮鞋的、修理雨伞的、卖苣荬菜的、卖香水梨的、卖热乎大苞米的……我喜欢这样的叫卖声,它能驱赶寂寞。  
  住新房子不久,我妈妈又怀孕了。当时正是提倡“一对夫妻一个孩儿”,爸妈怎么也高兴不起来。有一天,居委会主任来到我们家,她说“间隔四五年儿”的政策跟我们家挨边儿,再生个儿子能接户口本。这坚定了我父母超生的决心,当天晚上我就做了一个梦,我梦见妈妈生了,生了一只猴子,清早起床把这个梦讲给他们听,他们竟然追问我,是公猴子还是母猴子?!我说是一只拿着户口本的猴子。后来“白捡”出生了,白捡是弟弟的小名,白白捡来的意思。他属猴的,全家人皆大欢喜,都说我的梦很灵。
  弟弟出生以后,我就借住在奶奶家,待业在家的姑姑看管我,她们经常用烧热的筷子给我烫头发,用烧过的火柴给我描眼眉,再打个红脸蛋儿,美得我呀坐在镜子前不肯离开。我渴了就用水瓢舀一口水,咕咚咕咚就灌了。饿了就抓个馒头,用荤油、酱油、葱花沏一碗汤喝?;蛘咴诼巧侠蛹钙炼蛊?,在炉膛里烧几根粉条儿,之后连星星点点的煤灰一起就咽了。在屋子里玩腻了,我就跑到细河边去玩儿。细河象一条黑色的蛇,在长满野草、堆满垃圾的北河套上穿梭,黑色的洗煤水和民用排污水一股脑地灌进这条河。绿满田野的时候,孩子、虫子、蚊子,在臭气熏天的地界里伴着青蛙的歌唱撒欢儿……有时候太过贪玩儿,北河套的天空就会飘荡着家人唤我的大嗓门,回家自然免不了挨骂。受了委屈躺进被窝,不一会儿又没心没肺地睡着了,我梦见了细河变成了宽阔而清澈的大河,河岸边长满鲜花,花是香的……
  几十年后的梦想成真,让步入中年的我更加坚信,梦是美好的。细河改造工程,高起点的规划、高标准的设计,高质量的施工,让一条臭水沟竟然摇身一变,绿树成荫碧波荡漾、喷泉璀璨莲花清莹、蓝桥卧水楼景拥城。
  我的成长趟过了细河水的浑浊,我的成熟映衬了母亲河的清澈。
  
  每每暑假,我就回去跟父母住,一家四口人拥挤在矮小的房间里,加上酷暑难耐,整晚睡不好觉。白天在家门口的大柳树下,我用两个椅子和一张大面板搭了一张简易的床,美美地睡了一个午觉,我梦见了我们家住进大高楼了。我兴高采烈地把这个梦讲给隔壁那个常年咳嗽的老奶奶听。她说,你这可真是白日梦。我在房头的井楼子里洗了一把脸,就一边儿凉快去了。隔壁的老奶奶几年以后因为气管炎成疾,去世了。所以她无法见证我的梦想又一次实现。太平小街35栋5号是我的家,说扒就扒了。那满面疮痍的百里棚户区,顷刻间废弃成瓦砾,收破烂儿的、捡砖头儿的这片熟悉的黑土地上寻觅着,无论如何也拾不起我那些疾步走失的童年,唯有老柳树,依然还在,它见证了阜新,这座煤的城市“物阜民丰、焕然一新”的奇迹。棚户区改造工程在百里煤海崛起了一座新城,唯有家门前的老柳树还在。听说,施工队当初想挖这棵树,被上岁数的老人阻拦了。老人说,这树年头太久了,有灵性,不能碰。有她的根抓着煤矿的土地,煤黑子的日子才能安生。于是大柳树存活下来,围着她修建了一个小广场,来这里乘凉的人们,总忍不住上去摸一摸她,她的枝干越来越粗实了,煤矿工人的日子越来越殷实了。
  
  高考落榜以后,大露天用她的博大揽我入怀。揣着露天子孙的挚爱与虔诚,我成了一名煤矿工人。工作分配在机关,很少有亲临现场的机会,只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站在露天边张望、遐想。这座小城、这口大坑,从光绪23年开始挖掘,它一定是地球上最疼的地方。站在露天边岸,远眺,高段掌子和排岩场,你会领略到布达拉宫的雄伟。夹在岩石里的煤层,宛如敦煌壁画般唯美,排岩场烟尘滚滚,海市蜃楼般壮观——这里是我梦开始的地方。
  如今,资源枯竭后的煤矿已经风烛残年,一大把子岁月就这样一溜烟儿地走远了。大露天,伴随着转型的旋律华丽转身。这个世界上最大人工废弃矿坑,摇身一变成了国家矿山公园、世界工业遗产。煤矿工人们在公园里散步、健身,外地的客人到这里游览、观光。大露天由黑到绿的蜕变,带给了全世界巨大的视觉震撼,也带给我们煤矿工人强烈的心灵感悟。大街小巷,到处都是童年里的梦幻。
  
  有勇气就会了不起,有梦想就会创奇迹!不见了黑色的城,夜幕淡去后的曙光里,每一人都光灿灿地笑着……
     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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